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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蒙爾終於倒下,在如茵平原中央。微風吹拂著綠草,吹上他汗水淋漓的面頰。濃濃的鮮血味撲鼻而來,伴隨草香與七月天女花的香氣。此生第一次,他感到無比輕盈,彷彿身軀連同厚重鐵甲隨風而逝,飛過茫茫曠野、飛過城市、飛過石磚街道,回到熱氣蒸騰的武器廠後方,連接鍋爐與外牆的狹小通道。

那是他答應今天這場比試的所在。

如果當時他拒絕了這場決鬥,情況會不會完全不同?不知道。他已經無法思考。熱烈的生命力正隨著風的吹拂與時間逝去漸漸離開他的身體,很快的,這身軀殼也會跟著消失。

他的對手凝神盯視著他,面罩已經取下,火紅的長髮在南風吹拂下輕輕擺蕩。他的眼瞳已恢復平日的褐色,此時看著莫蒙爾的眼神也沒有了殺氣。嘴唇微動,莫蒙爾知道,他在祈禱。

「洛維德……」而他還能說話:「幫……幫我照顧蜜拉……她……她能夠理解……」

對方閉起眼睛,微笑搖頭:「你早該多照顧自己才對。」

「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虛弱的聲音充滿怒意。

「我開玩笑的。」他恢復嚴肅的表情,在莫蒙爾身邊單膝跪下,握住他的手。

「答應我……」

「我知道,你安靜一點。」他低頭看著垂死的人,掩不住眼中透露的哀傷:「真可惜,蜜拉很期待我們一起去一次司梅爾。」

「你……跟她去吧……她期待的是跟你……跟你……」他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卻連繼續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夏日涼風不斷撫上兩人被暟甲包裹的身軀,午後烈陽為草原鋪上一層淡淡水汽。彌留中,莫蒙爾聽見洛維德的聲音,那是科米諾禱文,連綿的字句聽在耳中柔軟輕細。

他因此覺得更加輕盈,意識飛馳。他不由自主陷入回憶,不可否認的,在這半長不短的生命中,影響他最深,就是眼前這個人。

直到現在,他從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

「我……最後一句話……讓我說完,」不顧對方的制止,他擠出最後四個字:「我不怪你。」

對方冷漠依舊:「我知道。」

安祥地,他閉上眼睛,任由意識奔馳,離開大草原,離開自幼一同玩樂的夥伴,離開這個世界。

握在掌心的手沒有了溫度,洛維德才注意到,這雙慣於練劍的手滿是厚繭,粗糙異常。連他的面容也佈滿風霜,比起一直以來記憶中的好友要差遠了。這種感覺很奇怪,很不真實。

「你果然留我一個人承擔,」他笑得苦澀:「這樣也好。」

還劍入鞘,他將冰冷的屍體抱上馬背,坐騎因死亡的氣味不安騷動。他低聲安慰片刻,一躍上馬。

離去前,他不禁回首凝視,綠草波浪依舊,已然看不見剛剛生死相鬥的痕跡。

他哈哈大笑,控制韁繩,朝來時之路策馬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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