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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萬里無雲的早上,典型的七月天氣,街道隔壁六樓公寓的粉色外牆在夏日陽光的照耀下顯得一片金黃。她一向最喜歡這樣的夏日氣氛,這樣的早晨,尤其又是禮拜天的早晨。


伸個懶腰離開被窩,果然,家裡一個人都沒有,爸爸在加班,媽媽呢?已經好幾個禮拜沒見到面了,不在家很正常。她進入客廳,第一件事是把燈開到全亮,然後迅速刷牙,一切打理就緒後,她進入十三歲女孩放假時最常出現的放鬆模式-看電視。

七早八早沒什麼好看的,習慣性轉了幾個平常最愛的卡通台,全是適合六歲小孩的兒童節目。她覺得好掃興,百無聊賴下開始隨便亂轉,從第一台轉到第一百零一台,再從九十九轉回來。

突然間,她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一種在這樣晴朗安逸日子裡不該有的,讓人毛骨悚然的不協調感,好似一個人在安靜的迴廊中前進,忽然發現自己四周空無一人,孤立無援而惶恐到想要哭泣的感覺。她心裡很清楚,這種不安的起因並不是因為一個人孤零零的被丟在家。她一直是一個懂得自得其樂的人,尤其一個人又是她最習慣的生活模式。

實在太奇怪了,她直覺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又覺得一切正常,今天似乎跟任何一個週末假日別無兩樣。或許真是自己太神經質吧!就在她一心努力擺脫內心的詭異氛圍時,電話響了。

她被電話聲嚇得跳起來。在十三歲女孩的認知中,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會心血來潮在早上七點半打電話給朋友要求聊天,更何況她幾乎沒有朋友。想到這裡,她心中的不安升至最高點。或許只是外公家打來的吧!她想著。我們也好久沒有去吃飯了。

思索要怎麼婉轉的告訴外婆家裡這時候為什麼會沒大人,她拿起話筒。

電話那頭是一個她從沒聽過的聲音,男人的聲音。

「這裡是X公館嗎?」公事公辦的語氣。

「嗯對。」

男人從聲音猜測到她大概的年紀,他停頓了一下:「妹妹,你們家裡有大人嗎?」

「呃……沒有。」這時候她已經知道這段談話內容非同小可,但聽到人家叫她妹妹,她還是挺高興的,口氣中難掩笑意。

「XXX是妳什麼人?」

「我媽。」

對方又是一陣停頓,似乎在思考著該如何開口:「嗯……是這樣的,她自殺了。我們剛剛發現她的屍體,可以請妳過來一下嗎?」

女孩的笑容凝結在臉上。

「喔。」


警員給了她一串地址,並告訴她這個地方就在她家對面,她抄下來,並掛上電話。望著那用歪七扭八字體寫下的地址,她冷靜的思索著該如何做,最後決定先通知爸爸。因為早就預料到,甚至是早就等待著這刻的來臨,她內心其實非常平靜,但在重新拿起話筒撥號時,她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發抖。

爸爸很意外,但也不失冷靜,他說他馬上回去處理,女孩便把地址複誦了一遍,結束通話後,她換上外出服,拎了鑰匙,踏出門前,她甚至不忘關上客廳的燈。

陽光還是那麼狂傲,刺痛了女孩的雙眼,她很想哭,但是怎麼也哭不出來。在媽媽私下租賃的小套房裡,她發現一缸金魚,從最接近魚缸的方位往房間看去,可以看到一大張裹屍布,布下橫躺的人體就是她的母親,旁邊磁磚地板上,還有一疊橫放紙錢,上面插了一炷香,那是承案警員擺的。

警員在她身旁來來去去,沒人安慰她,沒人叫她節哀順變,因為她沒有昏厥、沒有哭號,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根本沒掉眼淚。一個警員奇怪的看著她,剛剛他問女孩要不要看看媽媽,她竟拒絕了,她只看著那缸金魚。

「喜歡的話妳可以帶回去養。」他溫和的說。

「嗯。」女孩點頭。

女孩知道他覺得很奇怪,她也覺得奇怪,但眼淚就是掉不下來。唯一知道的一點,她知道自己不願意看媽媽一眼的原因。

她害怕。

她害怕很多東西,老鼠、蟑螂、滾開的水,還有陌生人。她第一次發現,媽媽在她眼裡早已跟陌生人沒有兩樣,從何時開始,她們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兩顆疏遠心靈。她怕媽媽最後的身影出現在夢中,那是她永無止盡的惡夢。

爸爸來了。他展現絕佳演技,在警員面前哭得淅哩嘩啦。會說這是演技,是因為女孩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太清楚他對媽媽的看法。

「這個不要臉,害慘我一輩子的賤女人!」他會這樣咬牙切齒。

對於評論的正確性,她不予置評。爸爸背後罵人,媽媽離家出走以死威脅,在這家裡早是家常便飯。她之所以始終冷眼旁觀,因為爸爸每次罵完後還是會乖乖回到他的賤女人身邊,而媽媽自殺也從來沒有成功。

她終於掉下眼淚。


公事結束,屍體被運走後,女孩被送到外婆家安置,爸爸告訴她他要回公司上班,只有十三歲的女孩相信了他,然而六年後,當爸爸在一個奇怪的場合重新提到這段往事,他告訴早已成為半個女人的女兒,實際上那天下午他是被帶到偵訊室,由檢察官拍桌訊問。聽到這件事時他女兒的第一個反應是大笑。


(眼睛快爆了,休息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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