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荒殿

絕望中不懈的戰鬥精神：

北歐神話中描述的世界形象是一幅怪異又壯觀的景象。那由命運三女神烏爾達、薇兒丹蒂、絲可特所照料的宇宙樹將樹根緊緊紥在宇宙，支撐起整個宇宙的重量。而那由北風吹送來的冰風雪暴和南方飄來的火焰與火山熔岩，永遠強大地威脅著人類與諸神。

古日耳曼人相信命運女神共有三個，及前言所言代表過去的烏爾達、代表現在的薇兒丹蒂和代表未來的絲可特。據說烏爾達面容衰老，常常回顧著過去，戀戀不忘過往的人、事、物，薇兒丹蒂則是年輕、有活力、勇敢地直視著前方，最小的絲可特則是神秘多了，她時常臉上遮著面紗，望著和烏爾達正好相反的方向。

對於冥王的想像，古日耳曼人獨特地認為掌管幽冥世界的並非男子而是女子。死亡國的女王赫爾是一位臉一面青一面紅的女子，她是搗蛋鬼洛奇的另外一個孩子。赫爾在主神歐丁的命令之下掌管了冥界的九個世界，除了管理死亡國之外，赫爾同時也管理著霜之巨人。

永劫不休的戰鬥貫穿著整個北歐神話，在這個多神的世界裡，北歐諸神擁有沈重悲愴的命運。諸神不斷地與實力相當的巨人族抗爭戰鬥，難得片刻安寧。宇宙最初的生命是巨人族而非諸神，因此諸神的血液裡竟混雜著他們最大死敵－巨人的血。

不單單在武力上諸神無法與強壯的巨人相敵，在智力上，諸神也沒有佔上優勢。掌管智慧之泉－密密爾泉的人乃是巨人密爾，他每天喝泉水，成為無敵的智者。而諸神之中最具智慧的歐丁犧牲了他珍貴的右眼飲下泉水才擁有了睿智，他那令人欽羡的智慧，根源竟還是由巨人族所擁有。

諸神雖自知巨人族一切均略優於自己，仍是毫不畏懼地面對那幾近絕望的決戰，直到諸神的末日「拉庫那克」來臨之際，仍是壯烈不悔地抗拒到底。那股縱使宇宙毀滅，諸神面臨滅亡，仍不放棄希望的堅毅精神，正是古北歐人面對危難時的精神象徵。

經歷無盡的嚴冬和黑暗、焚燒天際的烈焰、流血無數的激戰後，太陽消失了，月亮消失了，最後連星星的微光也消逝了，古日耳曼人想像的世界末日極其慘烈。末了，整塊大地沉沒於海底，紛亂之後即是一片無盡的空寂。黑暗之後終於現出一絲微光，滅亡的世界再生了，絕望中隱隱浮現希望。

不難發現古日耳曼人的宿命觀是極悲觀的，然而正如在黑暗中一把閃耀的火焰，他們始終堅持著一股與痛苦、宿命和威脅抗爭不止的戰鬥精神。明明知道終會失敗，終會毀滅，仍要不畏縮地抗爭下去是他們堅持不變的信念。古日耳曼人心目中的英雄便是秉持著這樣的信念，而英雄必定在戰鬥與抗爭中喪亡是他們不變的信仰。那強烈的悲劇性籠罩著神話中的每一個可敬的英雄、可佩的烈女。那狂風暴雨般的噩運侵襲著他們與她們，構成一幅幅淒美的悲劇畫面，英雄氣短、英雄末路之際，他們卻迸發出無比的生命潛能，散發出比平常人強烈許多的生命力。

復仇幾乎是神話的主幹，每一位男女主角幾乎都燃燒著一股熊熊難滅的復仇之火，其中西妮與顧得倫兩位紅顏為了報家仇，後來竟不惜殺了自己的親生兒。西格蒙為了復國雪恥也含辱隱忍了多年以待時機報復，他放下自己榮華的身份在森林中等待又等待，終於達成心願。

這兩個復仇的例子都是為了報復自己親人血緣的深仇，對古日耳曼人而言，血緣關係可謂無比神聖，而夫妻之間的關係相較起來便不足道了。在後來的社會裡，夫妻之間的關係之所以會變得重要，是因為受了基督教教義深厚的影響，而非古日耳曼人原本堅信的倫理。

那麼說來，「愛」與「幸福」對於古日耳曼人來說，究竟佔有什麼樣的地位與角色呢？深信宿命本身即一連串不幸、痛苦與絕望的他們，對於愛與幸福似乎不奢求也不期待的。他們相信命運是股強大的力量，人們對於命運的安排根本無從反抗起，而既無法改變悲哀的宿命，便應勇敢地面對危難，忍耐痛苦才是唯一的途徑。人的存在本身即是一個悲劇，而人的生命意義即是不斷的反抗下去。毀滅與死亡是每一個人最終必須面對的課題，從容不迫、毫不退縮地面對一個又一個的試煉，即是人類生命最終光輝的一面。

幸福與愛都是生命的過程之一，但幸福只是如曇花一現般的短促，而愛每每是以深沈的痛苦終結。古日耳曼人擁有這樣獨特的生命觀實源於所處的苛刻環境。「活下去」是生命的重心，那點綴般的愛與幸福對他們來說都是霎那間的擁有，因生命的本質就是由痛苦、不幸串連而成。每個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幾乎不曾擁有真正幸福快樂的日子。復仇之火、貪慾之念、流血戰爭、詭譎陰謀的圍繞下，每一個人都終將被幸福背離而被推向那無底的痛苦深淵。

（本文引用改編自《北歐神話故事》，白蓮欣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