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切好似全然凝固,秋風吹不過緊閉的窗幕,放眼望去一片陰暗。

蒼兒端了湯碗,推開房門走進:「哥哥,鍾王爺派人給了些藥,廚房已拿去煎了。」

「死不了人,何必大費周章?」床上之人許久後才慵懶回道。

「嘴硬。」蒼兒心知他病得不清,住進王府兩天來一直發著高燒,也不知何來的病根。他上前試了試額溫,略覺燙手,嘆了口氣,放下湯碗說道:「哥哥,我聽人說城門閉了,以後出入要驗官符。」

「嗯。」床上之人幽幽應了一聲。

「您怎麼一點不擔心?城門關閉,王派來接應的人要怎麼進來,又要怎麼出去?」

「有辦法進來,自然有辦法出去,你未免太小看武齊。」殷仲樓吃力地撐起身子:「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擔心我們自己來得實際。」

「為何要擔心我們?」

「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連這都看不出?」他輕輕一嘆:「這命令來得太湊巧。無家眷不得離去,你我在這京中可有無家眷?出入須持許可令,我又有何可能去官府請令?有嫌疑者不得出入這不必提。城門過午不開,恐是怕有人趁機逃了。你說這些,防的究竟是誰呢?」

「但……怎有人知道……」

「只怕是你耿大人的意思。不料他竟知我們不會離京,如此一來,假意分別反沒意義了。」

蒼兒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他……他知您身份了?他怎有可能知道我們還未離京?」

「知身份不盡然,不過他官大,若要查起來,密告之人是絕對不缺的。」快分別前幾天,耿季春話語中屢屢有試探之意,加其於奏章中所言,才讓他不得不急於切斷連繫,如今觀來豁然開朗,實讓人捏把冷汗:「只對我們行蹤掌握如此清楚之人,這京中寥寥可數,我卻猜不透這密告者究竟是誰。」

蒼兒欲言又止,遲疑半晌後才道:「哥哥,若他早已知道這些,又為何要放我們走?」

殷仲樓苦笑,他竟不知那人是從何時開始疑心他,始終不揭破的原因又是為何。若是希望他能回頭,或自行道出真相,豈不太傻了些?

不知何等樣情能換來這般百般容忍,現下回憶起來,那日的道別,果真有些恩斷義絕的味道。

「哪日你若見到他,可別再上去認人,遠遠避了就是。」他對蒼兒道。

「知道了。」蒼兒對耿季春卻是感情頗深的,有些悵然若失,哭喪著臉將藥碗遞與他。

撲鼻便是一陣嗆辣:「這是什麼?」

「紅薑湯。哥哥忘了麼?上回我發燒,耿大人要廚房做的就是這個,味道不壞,病著喝來可受用了!」

殷仲樓微愣,這才憶起,有次他們為尋古剎齊遊青梗坡,結果廟沒找著,中途卻遇一陣急雨,回來三人病作了一堆,以蒼兒最嚴重,發燒發上好些天,那陣子為幫著照顧他,耿季春幾乎每日報到,雞湯燕窩却寒湯補得蒼兒白白胖胖,連他天生體寒之人,也跟著進補到流鼻血。

若非刻意回想,他絕不會意識到他們曾有過如此形影不離。親近至此,耿季春若當真沒發現個蛛絲馬跡,反倒奇怪得緊,他為何一點沒察覺?說來一切都是自作孽,該斷不斷,反受其害,引火焚身這話,如今可真應驗得切切實實了。

他忽覺一陣反胃,薑湯喝不下去,長嘆一聲躺回床上,只聽蒼兒問道:「哥哥,如此一來,我們是不是真走不了了?」

他嘴角無力地一勾,虛弱道:「怎會走不了?沒聽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只恐那攪局之人不放過我們,是我蠢,若不與那人攪在一塊兒,我們主僕倆至今仍是乾乾淨淨,也不會招來如此局面。」

「既然走得了,這段日子裡我們就在這王府中別出去,他總不可能派人來搜,如此一來可就安全了。」

「還是得出去,你以為武齊真能進得這鍾家王府麼?」

蒼兒未及答話,忽聽外頭好大一陣嚷嚷,知是那靜不下來的人到了,不再開口,向他吐了吐舌頭後退到一邊。

殷仲樓一笑,轉眼便見鍾宇義大剌剌推門而入,才進屋便道:「為何病房弄的這般氣悶?」

「回二爺的話,咱們老家規矩,受寒之人吹不得風,所以把窗都閉了。」蒼兒道。

「哪裡的話?悶也把人悶壞了,去把窗打開。」

蒼兒只得聽命,取下四邊遮板,秋日暖陽灑了進來,照亮殷仲樓蒼白臉色,那一頭烏髮披散在枕上,有些凌亂的意思。偏生鍾宇義所愛就是這般我見猶憐的調調,頓覺心跳漏了一拍,好不容易定了神,手往他額上一擺,皺眉道:「怎麼燒得這般厲害?」

「不礙事,多謝二爺關心。」

「嗯,藥要按時吃,晚上再請廚房幫你熬點雞湯好了。」

「不必麻煩了。」他見鍾宇義向外瞄了一眼,轉對蒼兒道:「你先出去。」

待蒼兒離去後,鍾宇義笑道:「我看你就這般一直躺著也好,家中有個病美人可看,我也不必整天往外跑了。」

殷仲樓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口語輕薄,本就慘白的面容頓時又難看了些。他知此人雖是浮躁散漫,相處間該有的禮數卻並非不知,現下分明是欺他無力發怒,遂冷冷道:「二爺有話請直說。」

見他態度如此疏離,鍾宇義略有些不悅,然轉念一想,若事出成功,這人終歸是他的,便聳聳肩,道:「這事我已與大哥說過,來告訴你一聲,今日朝上決定三天後正式封鎖邊境所有道路,那時與北方聯絡將斷,因此最後一道消息須在明晚前送與北夷,也就是說,今晚須派人傳出去。」

殷仲樓略尋思,道:「我明白。」

「那好,由你傳訊大哥一向不干涉,但你現在這樣,可有辦法起床?」他皺眉問。

殷仲樓嘆了口氣,勉強坐起身,道:「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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