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秋風邊草寒,遙望京城孤絕,雲煙蕭條沙滾浪,千山朝華盡。

官道上,兩騎並轡,迎著滿目黃土。左首之人正值盛年,青衫束髮,神態從容,舉手投足間難掩英氣。另一人年紀較輕,面目甚是清秀,氣度沉靜,一頭烏髮以玉簪盤了,白袍素雅,衣袂翩舞,有些飄然的意思。

耿季春見胯下馬兒揚足頓地,鼻息陣陣,盡是躍躍欲試之情,不禁笑道:「這畜牲倒有興致。」

「野性未脫,路越遠,對牠自是越好。」殷仲樓嘆道:「真有一段時日沒上馬背了。」

「前些日子聽蒼兒說你騎馬射箭,我還覺奇怪,現下看你倒真有些樣子,神情全然不同了。」

「何來奇怪?世兄道我不像會騎馬的?」

「不像,是真不像。」耿季春堅決搖頭。

殷仲樓揚眉一笑,攬轡揮鞭。那青驄馬身高腿長,撒開四蹄飛奔而出,轉瞬間將兩人距離拉開了老遠。

身後黃沙滾滾,耿季春怔了半晌才回過神,一夾馬肚,沿著道兒跟了上去。



馬頭山有大小溫泉數十處,各有其名,其中最小一處稱為碧霞池,乃應道教天仙碧霞元君之名。泉邊秋楓林立,古徑幽然,一頭搭有小茅屋,供遊人暫居。是時曉翠初分,樹影微漾,山林間遊客甚稀,四周除蟲鳥啼鳴外,覷無聲響。

殷仲樓半身泡在泉水中,長髮披散著輕撩水面,神情一派漠然。忽聞身後樹林間有細小腳步聲,隱約現得人跡。

「十三爺,武齊叩見。」

殷仲樓靜了許久後才緩緩說道:「京城耳目眾多,只得讓你辛苦些,跑遠點了。」

「您都受的住,屬下哪有喊苦的理?」

水聲潺潺,泉邊盈滿霧氣,薄紗一般,將其中的身影襯得虛邈。武齊不自覺嘆了一聲,道:「十三爺,武英自盡了。」

「我知道。」

「請您節哀……」

「他是你兄弟,你反要我節哀?」

「這是沒辦法之事。」武齊叩頭道:「請恕屬下無能,那時並不在京,因而漏了消息。」

「本不怪你。」殷仲樓輕嘆:「只此事較我想像中來得複雜許多,怎地阻礙如此之大?」

武齊搖頭道:「這情形您在來前就該有所預料。」

「也是……」他笑,在煙波霧靄中顯得有些蒼涼:「武齊,你想我能活著回去麼?本以為自己不怕死,誰知事到臨頭竟還是怕。」

武齊是看著他長大之人,知他一向好強,心裡慌急了嘴上仍不示弱的那類,聽其口出此話,不由得一驚。

「何必為此小事自亂陣腳?您是皇子,沒那麼輕易便死。」他靜了靜,輕聲道:「別說洩氣話,我自會護著您,日後亦有他人接應,咱們還等您回北夷賽馬射鵰。」

殷仲樓騎射之術均出自他的教導,雖沒真拜了師徒,殷仲樓與其關係較於其兄武英仍是親近許多。

「你們的職責乃在聯絡,並非充當護衛。」他左右看看,道:「如此見面,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武齊皺了皺眉:「那與您同來之人……」

「他不礙事,有人相伴,明著是遊山玩水,較不引人注目。」

「您得先確定他沒問題才是。」

他頗具興味地笑了笑:「鍾王爺請求父王將主軍增至十萬人,費縣與岐縣的兵力得重新分配。南城糧草歉收,不必陳兵,另外近日邊界動亂鬧太大,讓駐匝那處的將帥收斂些……」



甫出水面,沁涼空氣讓人為之一振。殷仲樓披了件薄衫,沿小徑而行,轉眼便是一排茅屋隱匿於樹林之中,窗邊隱隱透出火光。

開門即見耿季春端著酒杯自斟自酌。他道:「世兄為何一人喝悶酒?」

「誰道一人喝的便是悶酒?」耿季春由懷裡掏出一只玉杯,傾葫蘆倒酒,邊道:「你試試悶不悶。」

殷仲樓舉杯而望,見那酒漿呈現晶瑩的琥珀色澤,還未入口便聞一陣蜜也似的甜香。他輕啜後便是一愣:「怎是甜的?」

耿季春萬分得意地道:「此乃蜜菊酒,用三地英菊之蜜所釀,七百花才得一罈,可是貴極之物。」

「真似喝蜜一般,卻不像酒,如此喝來有何意義?」

「別小看它,這酒酒性極烈,平日小酌還可,一不小心喝多了,醉上一天一夜亦有可能。」

殷仲樓繼承北人體質,最是千杯不醉的,聽了不信,便笑道:「世兄只帶這小半葫蘆,便夠咱們二人醉了?」

耿季春一挑眉:「你可是不信我?」

「自是不信。」

「好。」他搖了搖手中的葫蘆,笑道:「早想與賢弟比比酒,今日倒是個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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